2009年9月12日 星期六

寶來的三種印象

by工作隊成員 家銘

外地印象

九月一號,我們志工隊剛到六龜的第二天,在六龜村志工團部討論著訪問調查的工作應該從哪裡開始,由於在寶來村已經有認識的當地人可居中接應,因此我們原傾向先到寶來,詎料在志工團部的當地志工皆異口同聲地說:「當然應該先去新發!新發都是在地農民,而寶來以觀光業為主外地人多,應該以新發為優先!」

九月五號,災後已將近一個月,高雄縣長楊秋興帶著副縣長、六龜鄉長、議員和其下屬縣府各主管來到寶來視察災情,與現場溫泉業者、當地居民等開了一個座談會。會議將開始前,在社區發展協會辦公處外面,某位居民力邀正在當場填寫補助申請的一兩位鄰長和其他民眾,希望大家一起去聽座談會:「大家都要來啦!縣長要來開會,那裡不能夠只有業者沒有咱在地人!」

在地與外地。這是我們聽到的一種區分方式。這種方式不只是單純的定居本地的時間長短之分,常常反應的是背後社經地位與階級之差異的感受。

在災後各個場合的協調會、公聽會之中,許多業者急著要政府官員承諾重建、答應溫泉業就地合法化的腳步不得停緩、甚至不滿被大水沖去部份地基的產業遭宣告危樓,嚷嚷著政府逼人太甚…相對於這些規模較大的業者,當地居民在意而屢屢向官員表達的,是農地的沖毀和農作物損害補償、是偏遠村落水電未復、是農保勞保繳不出來…在這樣的過程中,我們很容易去型塑大業者V.S.小居民的對立形象,因為任誰都可以想像業者擁有較多的機會、資源、或政商關係,來解決災後面對的難題,而一般勞工或小農就相對束手無策。

這樣的反商情結塑造是簡單容易的。但在我們一一走過寶來各個角落一一訪查的過程中,看到最多的,是觀光業與農業、業者與居民,相互仰賴不可分割的事實。

災難印象

村人們都難忘8月10號那天,荖濃溪上游堰塞湖崩毀時,瞬間洶湧而至的大水,50年來不曾淹水的中正路變成了河道,連逃到屋子頂樓都躲不掉危險,大家開始往山上逃難,位在山腰處的寶來溫泉山莊李老闆夫婦敞開大門,那之後好幾天,寶來村五六百人不分你我全數住在原本只能容納一百多人的山莊裡。我們所訪問的多位果農也表示,當時山樸傳說的陳董、鴻來溫泉山莊的淑惠、前觀光協會理事長吳崇富等,在一片混亂當中帶領大家分工合作、安置村民、協助救援,本來幾乎不熟悉各自從事各行各業的人在那幾天變成了生命共同體。

這些業者多是外地來當地經營的人,平時也許和大部份農民不相熟識說不上幾句話,卻在難時和村民緊緊相互仰賴著。其實不只災時,平常在寶來的農家,年長者多為家中種田主力,青壯者則一面幫忙家裡農事,一面受僱於觀光業如旅館、餐廳等等,以這份收入貼補家用;元旦前後是寶來村竹林地區梅花開展的季節,許多農民藉著種植梅樹,產出梅製產品帶來收入,觀光業藉著賞梅招攬遊客,帶來更多的商機和人潮,就購買更多的農產品…這塊土地上的人們原本就是如此相互依存著。

因此,我們不反商,我們正視觀光業為寶來村帶來的生機與效益,我們發現這些原本的外地人已是地方上不可或缺的成員。但我們更要說,觀光業者可以再為當地多做一點!

未來印象

災難帶來的危機作為轉機,我們都同意重建不是要回復難前,而是藉此做得更好。1980年代從荖濃溪谷引來的得天獨厚的溫泉,使這裡變成觀光聖地,溫泉山莊一家比一家更精緻更漂亮,隨便走進一家就好像到了世外桃園遺忘了所在。這樣的觀光業是去地方化的。這次的風災,使我們見到彼此的互助是最原初的本能,災難經驗是共同的記憶,記得我們在最危急的時候緊緊依靠著,災後的重建更該建立在這樣集體的基礎上。

社區發展的目的在於對在地居民的培力,使在地人能夠自己動起來,集體構思需求與願景、組織工作付諸實現。這樣的工作許多社區都在做,而觀光業對寶來的社區發展來講正是特色,是不能忽視的經濟資源,更在災難經驗中顯示出是不可或缺的人力資源。寶來社區發展不能忽略在地觀光業,或者應該說,觀光業的重建與再起尤其不能離開社區。

社區發展協會總幹事李懷錦老師就提出了一些可能性,其中比如由業者認養梅樹,則原本只在竹林地區的梅樹亦可以用盆植或其他方式搬到大街來,成為整體社區造景的一部份,更在開花季節為寶來大街增添風采招攬遊人。這只是簡單的想像,但背後的精神卻是長遠而豐厚的,是不只考慮自家旅館門前,而是將自己放回寶來社區本身,不只想像自己,而是想像共同的未來。

在楊縣長迭聲答應下,重建的承諾成了公部門與寶來業界和民間共同的希望。寶來觀光發展協會現已轉型成重建委員會,除了觀光業者之外,據說各鄰鄰長也是委員會成員。我們期待,觀光業者對於寶來的重建,能主動積極參與,更投注資源於社區發展上,結合既有的觀光農業、溯溪泛舟等休閒產業,甚至社區大學資源、地方藝術工作者等等,真正落實產業於在地,共榮共存。集體的經驗與記憶,就是在地認同的根本,只有觀光業重新加入地方脈絡,與居民一起規劃共同的將來,外地才會成為在地,災難才會真正成為轉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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